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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兩個老同志,相約在中環一家快餐店訪問聊天,在這最平常和隨意的地方,他們仍選了店內最角落的位置。我們的一問一答,有很多欲言又止的禁忌:「同性戀」一詞說到嘴邊,卻仍以「嗰三個字」代替。說起情慾經歷,更小聲得記者幾乎聽不見。
在公眾場所輕聲說「私語」我們都明白,因主流大眾未有共識認同性小眾。縱然2012年起知名人士紛紛出櫃,社會多了聲音討論同性議題,但對一班年老男同志幫助不大,還有好些老人躲在衣櫃裏,大半生不敢哼聲。
與兩個老同志,相約在中環一家快餐店訪問聊天,在這最平常和隨意的地方,他們仍選了店內最角落的位置。我們的一問一答,有很多欲言又止的禁忌:「同性戀」一詞說到嘴邊,卻仍以「嗰三個字」代替。說起情慾經歷,更小聲得記者幾乎聽不見。
在公眾場所輕聲說「私語」我們都明白,因主流大眾未有共識認同性小眾。縱然2012年起知名人士紛紛出櫃,社會多了聲音討論同性議題,但對一班年老男同志幫助不大,還有好些老人躲在衣櫃裏,大半生不敢哼聲。
Alex愛蒲,年少時已是酒吧常客,在此縱情偷歡。(圖片來源﹕香港01)Alex:年少愛夜蒲 老年快樂無憂
「老同志圈中,好像來來去去只有我在大眾面前出現,其他人都好難現身講。」施魅力甫坐下便說。他的故事這幾年在各大小媒體頻頻曝光,彷彿成了「老Gay」的代言人。「其實不止得我,仲有好多老人家,你今次好彩,約到Alex,佢嘅故事完全唔同,但我哋殊途同歸。」
看上去完全不像70歲的Alex,自言好幸運和快樂,有齊老人四寶:老伴、老友、老本和老來健康。他住獨立大屋,退休活動是到不同老人朋友家中,牌戰打麻雀,這些年亦沒甚病痛。「湊一個小朋友要400萬、兩個要1,000萬,但我不用,所以財政較寬裕。」這幾十年來,只有同志圈和伴侶認識真正的Alex,訪問那天大概他是第一次與記者這個陌生人、異性戀者,坦白自己的同性戀經歷。
中學時代有男同學愛上Alex。「佢係嘅(同志),但佢唔係因為我係嗰三個字(同性戀)而追求我,他純粹覺得我外表好看,話鍾意我。」那是1960年代的香港,少年不知可以喜歡同性,對性向這回事,疑惑不解。
「直至我中學畢業那年,朋友邀請我參加一個同性派對,就確定了。」場內一對對依偎纏綿,他大開眼界。17歲的他,始發現自己喜歡男性胴體,「以前未試過與男仔拍拖去街、做愛,入大學後,就慢慢develop自己這方面的生活。」
Alex家人亦活躍社交場合、宴會派對,也愛到酒吧消遣,因此對他去夜蒲,未曾懷疑。「有些夜場其實做男男生意,也有女人進場,我就入去玩。」各類同志娛樂場所如Gay吧、桑拿,在1991年男性同性性行為非刑事化後,如雨後春筍般湧現,Alex那些年亦到此偷歡,也是同性派對的常客。
習慣經營謊言 親戚眼中的風流浪子
他活在同性戀是「罪」的年代。「年輕時打工,有同事一聽到嗰三個字就破口大罵,指變態或不正常,他們雖不知我是,或不是指罵我,但我知道有些人仍好保守,不喜歡嗰三個字。」 Alex自此把自己收藏至深,決定終生不現身。
在旁人的眼中,Alex是一名花花公子,與無數女子談情,親友甚至以為他四處留情,生下幾個同父異母的孩子。「我個family好大,間中家庭聚會才見面,我playboy的形象『深入民心』。」
每次家人催婚,他便落力扮演標準男人角色。「一次他們到我家,看到我抱着小孩和攬女的兩張相,深信不疑,其實是與鄰店東主的孩子、女同事的合照。」
親戚叫他帶妻子回家;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媳婦,在Alex母親腦海裏一直存在,但在臨終前始終見不到她一面。「我是孝順,但我不覺得孝順要娶老婆;如果帶一個人回來,婆媳關係不好,或婚姻不好,這是孝順嗎?」他說同性的地下情,是兩個人的事;家人親友問起,便解釋感情關係屬私人生活,一哄而散,很少詳細交代。
衣櫃裏的愛情 老伴相愛20年
人前人後,他把兩個自己,演練純熟,幾十年來輕鬆自如的轉換。他自編自導自演,不曾被察覺,自信地說「至今沒有任何蛛絲馬迹或把柄被人捉到」。
Alex其實很專一,他渴望能夠有穩定的戀愛關係。大半生有過兩段愛情,與上一個男人交往了34年,現在這位相愛了20年。兩人愛得至死不渝,「最近他跟我說,下世也要在一起。我好叻睇人,他沒騙我,是真心的。」
施魅力年輕時住在中環威靈頓街,常到附近公廁找同路人,問他擇偶條件:「唔講得,會引來很多狂蜂浪蝶追我。」(圖片來源﹕香港01)他當年另有些霧水情緣,近月其中一個老相好找他談公事,最後一句問:「我哋幾時合體?」 Alex笑逐顏開:「開心的,證明我還有吸引力,但我不會背叛lover。」他與老伴分居,互留生活空間,雙方發乎情,止乎禮,卻仍覺親密。「我們拍拖,在街頭不會拖手或錫錫;在香港也不會曳曳(做愛),到外地旅行才做。但我會與女人在公眾地方攪吓錫吓。」
本以為Alex在這雙重角色下會好壓抑,但他卻自豪地說,別人以為他閱女無數,羨慕他艷福無邊,他亦在衣櫃裏過得幸福快樂,「不要視衣櫃是負面,入面不完全是黑暗的,仍有足夠空氣生存,我在櫃內創造自己的生活。」
他習慣衣櫃內外的生活,數算餘生日子,若有生之年,社會主流接納同志,才願說出心中話。「我對lover說,我死了都不要通知家人朋友,你一個人應付不了他們。」與男人的愛情,是他死也不公開的秘密,他欲瀟灑地愛,瀟灑地走。
施魅力:變裝的花蝴蝶
在旁72歲的施魅力,說自己也瀟灑面對情慾,愛過便好。他現正發展多段開放式關係,稱呼他們大婆、二奶、三奶、四奶……分別在大陸各省市。「上個月才去完杭州,他帶我遊塘西古鎮。」施魅力指着手機熒幕,相中的男生年輕俊俏,雙眼圓圓、有神。「佢哋鍾意老一點的,對我說:『爺爺你頭髮不夠白,不要染黑。』我起碼年長他一倍,有個才29歲。」不論異性或同性,跨代戀也總被千夫所指。施魅力卻毫不在意。
衣櫃裏的放蕩不羈
施魅力10多歲時那些鄰家大哥哥偶爾作弄他一下,他覺得好刺激,曾摸上某哥哥的床,常一起同眠,視如初戀情人。他說與女孩貼身跳舞毫無感覺和反應,反而常流連公廁「釣魚」結識同志。「我不像Alex,負擔不起酒吧的高消費,也不喜歡嘈雜環境。」1950、60年代的公眾廁所和浴堂是同志及直人解決性慾的地方。施魅力自言熟悉全港公廁,哪些現已封閉或被拆都略知一二。後來他到過卡拉OK場,「見到有個唱得幾好,我鼓掌叫好,之後便入房『波』下(做愛)。過一星期再見,人家已當我陌路人。」
他享受一夜情,年少時經歷情傷,不再迷信愛情,開始在衣櫃裏放蕩不羈。「剛在地鐵見到一對情侶攬得幾實呀,但他們永世都黏在一起咩?我就唔keep(維繫關係),開心過便好。」施魅力手機裏亦有不少男性照片,有些男伴是近年在交友網認識,不時會北上聚聚。他退休後在香港沒什麼好去處,試過到一家同志桑拿遭店員年齡歧視。
本地同運1980年代開始,2004年出現同志遊行,愈來愈多年輕人為同志平權發聲。(圖片來源’﹕香港01)盼建同志老人院:只想活得有尊嚴
施魅力是一名獨居老人,自覺這幾年行動和記憶力漸漸不如以往,老來找個安身之所,只想入住專屬同志的院舍。早幾年是別人追問,他才承認同志身分;晚年出櫃後,想活得有尊嚴,於是站出來發聲,曾經出席上屆立法會福利事務委員會的公聽會,在長者服務計劃未來發展事宜小組委員會,爭取興建同志老人院。他說一般安老院的院友都談論兒女子孫,老同志搭不上嘴,「我不想觸景傷情,好像我與他們不同。」
施魅力夢想同志安老院的模樣:「一樓女同志,二樓男同志,三樓跨性別,四樓雙性人;我們可以放同性的相、掛女人衫,一起玩化妝、打扮。」又說愈來愈多同志老去,「都唔明政府為何不繼續討論,我們自己在院內,唔出去搞人。老同志唔搞政治、不佔中,也不是游蕙禎啊。」
今年同志大遊行,施魅力已備好一襲綠色戰衣,上街高呼同志平權。老同志中,只有數個像他能如此公開擁抱多元的愛,他們兩年前與研究男同志的港大社會學副教授江紹祺成立自助組織「晚同牽」,讓「老Gay」致電熱線訴說心事。「為滿足社會期望,男同志被迫成家立室,就好似以前封建時代,女人要盲婚啞嫁!」施魅力嘆息道。有一群隱蔽老人與妻子共枕數十年,卻僅像姊妹關心的愛。他們每日扮演丈夫、父親、祖父的角色,履行傳宗接代的責任。閒時偷偷與「老Gay」見面飲茶,互慰寂寥。這些老年隱身故事或永不被看見。
本文獲《香港01》授權轉載
原文連結﹕兩個老同志:不出櫃者瀟灑演雙面人70年 出櫃者竭力爭取同志空間
原文刊登日期﹕ 2016-11-27
記者﹕ 林可欣
攝影﹕ 李澤彤、羅君豪、曾梓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