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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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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根叔

页面建立日期
2018.10.30

页面更新日期
2020.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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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须施予,只须尊重 与清洁工交友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

不如你来我们的办公室吃饭,好吗?

三年前的夏天,阿谦看见一个清洁工在街边屋簷下吃饭,那天非常炎热,他连在外多留一秒也不想,怎会有人在街边吃饭?他上前探问,才知道扫街清洁工只可在公园或垃圾站吃饭。但垃圾站很臭,公园很热,幸好周末商店关门,她才可以在这个好位置吃饭。「不如你来我们的办公室吃饭,好吗?」从此,她天天到阿谦的办公室吃饭。她是四妹,阿谦的第一个清洁工好友。阿谦的办公室有冷气、有梳化,四妹清晨五时起床,午饭后午睡一会,便精神奕奕地回到楼下垃圾站工作。她的一天是这样的:清晨六时十五分到垃圾站集合,六时三十分推着自己的垃圾车出外扫街,下午四时半下班,中间有一小时吃饭,饭后又是扫街,四时左右把垃圾车推回来,洗洗衣服,坐一会儿,便下班回家。台风天也要工作,早上挂了八号风球,她仍是清晨起床,打开电视,只要一转三号风球便立即出门,乘巴士回到垃圾站。「一堆垃圾,树叶树枝全堆下来,一打风就做到怕,个个无停手,水也没空饮。」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

四妹今年64岁,家里有一个患病的丈夫,一个月入万余元且要储钱结婚的儿子,她有两个儿女在内地生活,往返内地也要钱,「我不年轻了,又要生活,又要交租,不在这里工作要到哪里工作?大陆人在我这年纪就没工作了,我在香港可以继续做,更好,身体健康。」四妹从前在内地做农夫,2002年移居香港,香港无田可耕,便做清洁工,总说这是轻松的工作。但四妹很瘦,愈来愈瘦,且周身伤患。四妹确是需要一个舒服的空间让她安心吃饭、休息。「多谢他叫我上去吃饭,我永远都会记住他。」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

而Peter则在四年前认识根叔。根叔旧居是一架五面都有木板的木头车,当时停泊在足球场外的马路位置, 他刚开始在那里居住。「那时我失业,很无聊。遇到他,他是我的财神爷,认识他以后运程好了很多。初初他来找我聊天,我不理他,后来他问有什么帮到我,我说我一向不靠人帮。他问我要不要衫裤,我刚搬来,合穿的当然好,他转头就拿过来。后来他常常跟我聊天,在这里打边炉食盆菜,识了他三个月左右,我就找到清洁工作。」

为什么做清洁工?「我72岁了,不做清洁工做什么?我回去三行谁聘用我?我做三行工人做到五十几岁,那时超过55岁的都不要。我本来住在唐楼板间房,住了几年,木虱咬到我惊。后来交空租,不敢回去睡,木虱咬你一整晚,明天哪有精神工作?我宁可在街上睡。」于是他搬到球场外,后来找到桥下一个位置,用竹棚搭起一个三角,外面铺上纸皮,再外是木板,最外是帆布,竹棚扎得非常结实。根叔自豪道:「一口钉都无,十号风球也吹不走,这里坐北向南,找位置当然找这些。这个单位,上楼4,000元都租不到!」根叔笑着,露出几只仅存在右边的牙齿。

「我这个年纪,无工作会身痕,做什么我都很用心做,随便挣到两餐就好。我又不用靠特首,没有拿过生果金和综援,也没有申请工屋。做扫街不辛苦,但上楼倒垃圾就真是受不了,我没做过。现在我做冻肉,负责送货和用高速机切肉。」

根叔自觉什么都不需要,但他也需要真诚的朋友,如Peter。基督徒Peter从未向他传教,倒是他拉着Peter说佛理。他的竹棚里贴着一幅红底金字的横额:佛光普照。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

就这样,阿谦与Peter都在大角咀认识了各自的清洁工朋友,这个朋友其实也是他们的大角咀街坊。这种「落区识人」的想法始于2012年,当时他们希望打破义工想要关怀弱势社群、就要到家庭或老人院探访的方式,他们觉得这种关系和关心都是「被安排」的,义工无法从中学习如何建立关系,于是他们落区,试试主动认识不同工种的街坊,后来从中划出了「清洁工」这群体,希望深入了解他们:如果这群人不快乐,背后可有共同原因?

他们邀请小学生、中学生、成年人与他们一起认识街坊。初来参加的人总是问:「跟街坊聊天要学习吗?」阿谦说,当然不用学,参加者这样问是因为对于眼前陌生人有种无法掌握的不安感,但人与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开始?两人如何打开话题?其实只取决于你够不够勇敢。「我很希望这些探访不是一次性的,所以我们会提示参加者多问些他们的背景资料,如在哪里上班、工作时间,希望可以再来接触他们,彼此的关系可以延续下去。」像他与四妹已是三年好友,Peter与根叔是四年好友。

我很希望这些探访不是一次性的。

最初落区时,阿谦不时疑惑: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关怀?是否派饭券、派物资给他们就是关怀呢?他们在劳动,其实有薪金。那么,他们到底需要怎样的关心?他与中学生一起讨论,有中学生折纸心心送给清洁工,阿谦又与中学生在劳动节送赠「劳苦功高」、「居功至伟」、「功不可没」等襟章给清洁工,感谢他们在劳动节仍为大众服务。大角咀以外,Peter近两年积极落区,与北角、黄大仙、葵芳、观塘、大埔等地的街坊一起关心该区的清洁工。

阿谦说:「其实我们不想参加者每个月只跟我们落区一次,我们希望参加者真是认同我们的工作,然后不用跟着我们,而是在自己居住的社区做同样的事,把关心街坊变成生活的一部分。」Peter说:「接触街坊不是社工的专利,普通人也可以接触他们,并在过程里监察政府的制度是否对他们友善,他们背后的工作状况,以及有没有问题需要解决。」

「其实落区这么多年,我发现街坊根本不需要我们送赠任何物件,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们的聆听与尊重。物件可能是我们最初相识时的破冰工具,但当我们慢慢建立了关系,而你仍不断送赠礼物,那么,这段关系其实就存在着一种由上而下的意识形态,令街坊永远觉得自己是受助者,这是在关系里令街坊被『去权』,而不是『充权』。」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

如何在相处里为清洁工或其他街坊充权?阿谦和Peter想到的方法是邀请四妹、根叔等人担任学校的社区老师,老师会坐在一众「学生」之间,由学生提问,而他们则像一本书一样分享自己的故事。阿谦说:「我们到底要建立怎样的关系呢?就是在生活上我可以照顾这个街坊,同时,他们愿意回馈,觉得自己有能力帮我,像我需要社区老师,他们就来帮忙,不会觉得自己没有用。我们跳出了由上而下或是施与受的关系,而是互相产生价值。当我们真正抱着朋友的心态去认识这个人,我可能最后什么都没有为四妹做过,但也不要紧,两个人能够互相认识已是一件很好的事。」

我可能最后什么都没有为四妹做过,但也不要紧,两个人能够互相认识已是一件很好的事。

每当阿谦在街上偶遇四妹,四妹总会问他:「吃饭没有?」「今天很热啊!别走出来。」他听着,总觉窝心。「其实我们去关怀街坊,也是一种对冷漠文化的抗争。如果你也想这样做,你要先问清楚自己是否愿意花时间建立关系,你就算不为某个目的也会继续探望他们,这就是我们说的关怀精神。」

 

本文获《香港01》授权转载

原文连结﹕毋须施予,只须尊重 与清洁工交友
原文刊登日期﹕2017-09-29
记者:赵晓彤
摄影:卢翊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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