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网络非常重视阁下的私隐权,因此制订有关保护政策,为阁下提供周全的保障。阁下使用本计划网站之各类服务均受此私隐政策声明列载的条款所规管。在使用或提供任何资料(包括阁下之个人资料)前,请小心阅读此私隐政策声明。
阁下有义务提供本网站要求的个人资料作登记或参与活动之用,除部分可选择性填写的资料除外。
三年前的夏天,阿谦看见一个清洁工在街边屋簷下吃饭,那天非常炎热,他连在外多留一秒也不想,怎会有人在街边吃饭?他上前探问,才知道扫街清洁工只可在公园或垃圾站吃饭。但垃圾站很臭,公园很热,幸好周末商店关门,她才可以在这个好位置吃饭。「不如你来我们的办公室吃饭,好吗?」从此,她天天到阿谦的办公室吃饭。她是四妹,阿谦的第一个清洁工好友。阿谦的办公室有冷气、有梳化,四妹清晨五时起床,午饭后午睡一会,便精神奕奕地回到楼下垃圾站工作。她的一天是这样的:清晨六时十五分到垃圾站集合,六时三十分推着自己的垃圾车出外扫街,下午四时半下班,中间有一小时吃饭,饭后又是扫街,四时左右把垃圾车推回来,洗洗衣服,坐一会儿,便下班回家。台风天也要工作,早上挂了八号风球,她仍是清晨起床,打开电视,只要一转三号风球便立即出门,乘巴士回到垃圾站。「一堆垃圾,树叶树枝全堆下来,一打风就做到怕,个个无停手,水也没空饮。」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四妹今年64岁,家里有一个患病的丈夫,一个月入万余元且要储钱结婚的儿子,她有两个儿女在内地生活,往返内地也要钱,「我不年轻了,又要生活,又要交租,不在这里工作要到哪里工作?大陆人在我这年纪就没工作了,我在香港可以继续做,更好,身体健康。」四妹从前在内地做农夫,2002年移居香港,香港无田可耕,便做清洁工,总说这是轻松的工作。但四妹很瘦,愈来愈瘦,且周身伤患。四妹确是需要一个舒服的空间让她安心吃饭、休息。「多谢他叫我上去吃饭,我永远都会记住他。」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而Peter则在四年前认识根叔。根叔旧居是一架五面都有木板的木头车,当时停泊在足球场外的马路位置, 他刚开始在那里居住。「那时我失业,很无聊。遇到他,他是我的财神爷,认识他以后运程好了很多。初初他来找我聊天,我不理他,后来他问有什么帮到我,我说我一向不靠人帮。他问我要不要衫裤,我刚搬来,合穿的当然好,他转头就拿过来。后来他常常跟我聊天,在这里打边炉食盆菜,识了他三个月左右,我就找到清洁工作。」
为什么做清洁工?「我72岁了,不做清洁工做什么?我回去三行谁聘用我?我做三行工人做到五十几岁,那时超过55岁的都不要。我本来住在唐楼板间房,住了几年,木虱咬到我惊。后来交空租,不敢回去睡,木虱咬你一整晚,明天哪有精神工作?我宁可在街上睡。」于是他搬到球场外,后来找到桥下一个位置,用竹棚搭起一个三角,外面铺上纸皮,再外是木板,最外是帆布,竹棚扎得非常结实。根叔自豪道:「一口钉都无,十号风球也吹不走,这里坐北向南,找位置当然找这些。这个单位,上楼4,000元都租不到!」根叔笑着,露出几只仅存在右边的牙齿。
「我这个年纪,无工作会身痕,做什么我都很用心做,随便挣到两餐就好。我又不用靠特首,没有拿过生果金和综援,也没有申请工屋。做扫街不辛苦,但上楼倒垃圾就真是受不了,我没做过。现在我做冻肉,负责送货和用高速机切肉。」
根叔自觉什么都不需要,但他也需要真诚的朋友,如Peter。基督徒Peter从未向他传教,倒是他拉着Peter说佛理。他的竹棚里贴着一幅红底金字的横额:佛光普照。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就这样,阿谦与Peter都在大角咀认识了各自的清洁工朋友,这个朋友其实也是他们的大角咀街坊。这种「落区识人」的想法始于2012年,当时他们希望打破义工想要关怀弱势社群、就要到家庭或老人院探访的方式,他们觉得这种关系和关心都是「被安排」的,义工无法从中学习如何建立关系,于是他们落区,试试主动认识不同工种的街坊,后来从中划出了「清洁工」这群体,希望深入了解他们:如果这群人不快乐,背后可有共同原因?
他们邀请小学生、中学生、成年人与他们一起认识街坊。初来参加的人总是问:「跟街坊聊天要学习吗?」阿谦说,当然不用学,参加者这样问是因为对于眼前陌生人有种无法掌握的不安感,但人与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开始?两人如何打开话题?其实只取决于你够不够勇敢。「我很希望这些探访不是一次性的,所以我们会提示参加者多问些他们的背景资料,如在哪里上班、工作时间,希望可以再来接触他们,彼此的关系可以延续下去。」像他与四妹已是三年好友,Peter与根叔是四年好友。
最初落区时,阿谦不时疑惑: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关怀?是否派饭券、派物资给他们就是关怀呢?他们在劳动,其实有薪金。那么,他们到底需要怎样的关心?他与中学生一起讨论,有中学生折纸心心送给清洁工,阿谦又与中学生在劳动节送赠「劳苦功高」、「居功至伟」、「功不可没」等襟章给清洁工,感谢他们在劳动节仍为大众服务。大角咀以外,Peter近两年积极落区,与北角、黄大仙、葵芳、观塘、大埔等地的街坊一起关心该区的清洁工。
阿谦说:「其实我们不想参加者每个月只跟我们落区一次,我们希望参加者真是认同我们的工作,然后不用跟着我们,而是在自己居住的社区做同样的事,把关心街坊变成生活的一部分。」Peter说:「接触街坊不是社工的专利,普通人也可以接触他们,并在过程里监察政府的制度是否对他们友善,他们背后的工作状况,以及有没有问题需要解决。」
「其实落区这么多年,我发现街坊根本不需要我们送赠任何物件,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们的聆听与尊重。物件可能是我们最初相识时的破冰工具,但当我们慢慢建立了关系,而你仍不断送赠礼物,那么,这段关系其实就存在着一种由上而下的意识形态,令街坊永远觉得自己是受助者,这是在关系里令街坊被『去权』,而不是『充权』。」
(图片来源﹕香港01,卢翊铭摄)如何在相处里为清洁工或其他街坊充权?阿谦和Peter想到的方法是邀请四妹、根叔等人担任学校的社区老师,老师会坐在一众「学生」之间,由学生提问,而他们则像一本书一样分享自己的故事。阿谦说:「我们到底要建立怎样的关系呢?就是在生活上我可以照顾这个街坊,同时,他们愿意回馈,觉得自己有能力帮我,像我需要社区老师,他们就来帮忙,不会觉得自己没有用。我们跳出了由上而下或是施与受的关系,而是互相产生价值。当我们真正抱着朋友的心态去认识这个人,我可能最后什么都没有为四妹做过,但也不要紧,两个人能够互相认识已是一件很好的事。」
每当阿谦在街上偶遇四妹,四妹总会问他:「吃饭没有?」「今天很热啊!别走出来。」他听着,总觉窝心。「其实我们去关怀街坊,也是一种对冷漠文化的抗争。如果你也想这样做,你要先问清楚自己是否愿意花时间建立关系,你就算不为某个目的也会继续探望他们,这就是我们说的关怀精神。」
本文获《香港01》授权转载
原文连结﹕毋须施予,只须尊重 与清洁工交友
原文刊登日期﹕2017-09-29
记者:赵晓彤
摄影:卢翊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