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丹麥女孩》上映引起迴響，觀眾透過電影窺探跨性別人士內心的困擾，與生俱來的性別何以成為小撮人一生的枷鎖，不過電影始終要戲劇化處理情節，未必反映全然事實，今次找來兩位同樣男兒身、女兒心的跨性別人士，細談一路走來的困惑。對性小眾來說，群眾的目光是利箭，肯講背後千斤重的故事，難能可貴。  

家人唾棄　「我要比其他女性學得更好」

現年三十多歲的胡家欣（Jacqueline）自約6歲開始覺得天賜的男性軀體跟女性內在格格不入，15歲時確定想由男性變成女性，「會很憎恨自己的性徵，反感隨着年月越趨強烈。」即將進行變性手術的Jacqueline覺得《丹麥女孩》只能倒影部份有意欲變性的人，自身經驗跟電影描述有偏差，如主角Einar Wegener披上女性衣衫，意外令體內的女性靈魂覺醒，Jacqueline指自己和大部份跨性別朋友，從小就有想當異性的自覺，絕少會成年後突發浮現。又例如Einar小時候會穿女裝，Jacqueline表示自己小時候並不特別愛穿女性衣服，電影始終會加強戲劇元素。 

我要比其他女性學得更好，始終要面對群眾，希望做好女性性別角色。

當初用電話約Jacqueline訪問，訝異於她女性化的聲線。見面後發現，她幾乎已消抹男性的神態，動作頗柔媚，若在街頭碰見她，該不覺是跨性別人士。細問下先知道她已服用多年女性荷爾蒙。「我多年前come out後開始穿女裝，別人視我為女性，內心會舒服、開朗好多。心情很受外界影響。」對外界目光敏感，她會在外形落足功夫，曾經上化妝班，「我要比其他女性學得更好，始終要面對群眾，希望做好女性性別角色。」想避開異樣目光，要比一般人更樂於擁抱性別定型。  

獲公司接受　從打扮開始適應 

變性是一場漫長旅程，不是話變就變。電影主角很幸運，妻子對她不離不棄，但香港社會趨於保守，想家人明白都好困難。一殼眼淚的舊事，Jacqueline以平和語氣道來：「最難堪還是得不到家人認同，又冷言冷語，話趕你出街，不幫你交學費。不接受我變性，提也不准提。以前世界太灰暗、太無力。」單槍匹馬面對全世界，撐下去是因為對未來有憧憬。「有女性性徵對我來講好重要，有陰道我才完整，先會開心。但要有計劃一步步來，起碼有穩定財政基礎。」Jacqueline現已通過心理醫生評估，因公立醫院排期太久，她準備到泰國進行手術，費用約15萬。 

有女性性徵對我來講好重要，有陰道我才完整，先會開心。但要有計劃一步步來，起碼有穩定財政基礎。

較幸運是Jacqueline的舊公司頗為支持，「我從事系統及人事管理，在舊公司一直以男性身份工作，都心大心細如何跟上司、同事開口come out。後來公司都肯接受，還幫我跟其他同事溝通。我先由男性轉中性打扮，再慢慢轉作女性打扮。我不會逼別人認同自己，我好明白轉變過程中，不男不女的很難讓人接受，要收斂一點。」往事不堪回首，Jacqueline指已經將以前大部份相片丟掉，一切從女性再開始。  

壓抑半生後離婚　「想戰勝任何東西」 

另一位跨性別人士黃欣琴（Mini）的過去跟電影主角相似，早期壓抑變性的慾望，婚後才出櫃，分別是主角Einar有妻子扶持，Mini跟家人各走各路。 

Mini生於五十年代，當時資訊不夠流通，沒有性別焦慮的概念，「身處那個封閉時代，會覺得自己很變態。自小行動似女生，曾被老師捉去鬧，還要做家訪，跟我母親投訴。之後盡量壓抑自己，做些令人舒服的事。」Mini覺得男性性徵礙眼，但裝作平常人生活，結婚生子。直至五十多歲，才在網絡上了解性別認同障礙（Gender Identity Disorder），原來世上有人跟自己有相同痛處。婚後難敵心癮，偷偷外出換女裝，「跟太太講出去有事做，她不察覺，直到有日她發現家中有女性衣服，繼而觸發好多矛盾。」婚姻破裂，兒子從此未有理睬他。「但我想做自己的心情非常強烈，戰勝任何東西，包括家庭。世界沒有兩全其美，很遺憾他們接受不了。」Mini越講越細聲，然後一陣沉默。 

以前像活死人　籌組協會助同伴 

許鞍華多年前拍過一套微電影《我的路》，以她的故事作藍本，Mini以戲中角色自喻，「以前生活像活死人，極像戲中的吳鎮宇，太太跟我去飲，她開開心心打牌，我坐在一邊悶悶不樂，太太沒有發覺我的問題，只覺得我不合群。」Mimi在2010年完成變性手術，但她沒有Jacqueline幸運，come out後公司無法接受，被迫辭職，索性退休，現時籌組了世界公民協會，協助跨性別人士，最近拍攝影片介紹跨性別社群，她認為傳媒太片面、太獵奇，不如自己動手。 

電影中主角Einar會模仿女性動作，Mimi亦會，「我們會很努力改變形象，更加符合社會定型印象。如我的樣子跟五年前有好大差別，盡了好大努力。」千辛萬苦，最希望社會當她們正常人，「當然最好當我們是女性，別提是跨性別人士。」 

變性手術約8小時 

做手術前，要先接受臨床心理學家及精神科醫生評核兩年，得到兩人同意才可開展手術。香港變性國手袁維昌醫生拆解男變女手術，醫生會在直腸及膀胱之間開洞作陰道，當中要小心處理括約肌位置，然後砌除睾丸及陰莖，改短尿道，抽取龜頭組織做陰核，用包皮改做陰道皮膚，過程複雜，約七至八小時。  

澳洲男女之外設「性別X」 

現時在香港，想更改身份證上的性別，需擁有該性別的性徵，若由男轉女，需做手術切除陰莖及建造陰道。是否需完成整套手術，仍受爭議。在歐美國家如英國，跨性別人士想改身份證，只需接受最少兩年觀察，毋須完成整套手術。在澳洲，除了有男（M）女（F）兩種性別，還有"X"的性別，方便跨性別人士。袁維昌醫生指，在香港，跨性別人士的權利仍未釐清，例如能否代表新性別出戰運動會，或者能否有丁權，社會需有更多討論。 

本文獲《蘋果日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