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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访当日,颈椎受伤的李文达把汤匙套进手套里借力喝汤。(曾雪雯摄)
轮椅拉丁舞者:手术失败变全瘫
轮椅舞者司徒笑霞(Cindy)是「七柒地去选美」中年纪最大的女将(详见上集),她要说的一个用双手追求自由的故事。58岁的Cindy自小因先天性小儿麻痺症不良于行,步行需以「手叉」辅助。虽然她比常人多了一对「手叉」,但生性文静的她还是如常人一样上学、上班、恋爱、结婚。在平凡简单的日常中,她与丈夫安然度过前半生。
58岁的Cindy是一名轮椅舞者,自小因先天性小儿麻痺症不良于行,后因手术失败变全瘫。(曾雪雯摄)
然而,由此建立的小确幸却在一次骨折意外中就结束。 2003年Cindy因骨折入院,需开刀清除骨刺,当时主诊医生指手术存在风险但极微。完成手术后,她的四肢动弹不能,惟医生未有解释。直至她接受物理治疗后毫无进展时,医生始向她解释病情:「可能止血带压住神经线。」尽管她再次接受手术,手部亦只能微微上下摆动。至今仍无人能解答她心中的疑问:身体瘫痪到底是因为手术失败还是医疗失误?
被逼提早退休:「人生中最黑暗日子」
15年后的今日,Cindy能成为自信拉丁舞者,她坦言多得丈夫「捉」她学轮椅舞。当年因为手术失败,她被逼提早退休,「𠮶时好唔开心,真系人生最黑暗嘅日子。」15年后再触及痛处,Cindy的语气还是带点波动。曾经,她与同样患有小儿麻痺症的丈夫拿著手叉「周围走」,频繁地出席互助组织的聚餐与郊外烧烤,但手术后的她连提起烧烤叉的力气也没有。幸好,丈夫一边安慰她人生早晚也要退休,一边劝她习轮椅舞作复康治疗。
从零开始学习拉丁舞的同时,Cindy亦从零开始学习适应身体。与健全舞者不同,她的舞步源自双手转动轮椅,因此每当她随音乐韵动,也是运用全身肌肉协调的训练。她解释拉丁舞的技巧颇为复杂,有标准的步法,但每个动作之间并没有框框局限,自由度很大。轮椅人士总被认为与「优雅」、「灵活」沾不上边,她却用双手跳舞打破这个既定形象。
她的舞伴起初是健全人士,其后她开始挑战双轮椅舞,而她的舞伴正是相伴半生的丈夫。两人在舞台上按自己编排的舞步自由共舞,「每次融入音乐跳舞都好开心㗎。」她兴奋的语气透露此话大抵不假。
屡代香港出赛 回看半生:都系挑战
她的第二生命亦让她代表香港多次出国比赛,从台湾跳到日本,再从北京跳到哈萨克,最后在刚结束世界杯的俄罗斯结束职业舞者生涯。
五十而知天命,58岁的Cindy如今把前半生种种都视为趣味。去年,她与丈夫挑战人生第一次的自由行,目的地是韩国。为顺利走一趟旅行,她与丈夫仔细搜查地铁、酒店与旅游景点的无障碍设施。「虽然做足功课但都撞板」,她与丈夫最后还是找不到韩国地下街的无障碍入口,白白浪费了近两小时。「不过都系刺激嘅,当挑战啦!」她笑言。
话说回来,以半百之龄远赴外地参加选美,怕不怕?Cindy指如今自己心口挂著个勇字。也对,毕竟从失去双脚,到凭轮椅舞代香港出赛。或许选美已是她第二人生中,一件最小的挑战而已。
乒乓球伤残运动员:一觉醒来变植物人
乒乓球伤残运动员李文达是七柒地的另一位队员。21年前的某夜,19岁的李文达乘朋友车回家,在睡梦中遇上车祸。一觉醒来,他变成一个只剩眼帘和嘴唇可动的植物人,当时的他甚至无法说话。因为他压伤肺部,医生替他的喉咙开了一个洞,协助他呼吸和抽痰。文达曾经牢牢掌控自己的人生,认为读书不适合自己便辍学,靠著劳力当起汽车维修学徒来。年轻的他以为只要有手有脚总不愁温饱,讵料一夜之间,他失去所有可构想的未来。
李文达是七柒地的另一位队员,为乒乓球伤残运动员。(曾雪雯摄)
举起手指如抬千斤大石
车祸后,家人每天早晚不停为他的四肢按摩,而他则努力适应陌生的身体。某日他尽全力尝试移动双脚不果,却意外恢复了部份右手手腕能力,但「拎起一只手指好似拎起千斤大石」。当时大台综艺节目《残酷一叮》热播,家人便买来叮叮供刚恢复手腕能力的他呼唤医护人员。结果他与叮叮共生了3个月,在多次窒息之际,它救了他一命。原来真正残酷的不是综艺节目规则,而是人生。在1997年4月发生车祸的他笑言,「7月回归,估唔到政权顺利过渡,自己就过渡唔到」。笑话并不好笑,听在耳内尽是辛酸。
为考车执7年沙包练力 医生:你唔好谂喇
从病榻上活过来,如何与新的身体共存是另一个课题。住院期间,他被来访的轮椅人士启发,迷惘的他从对方自行推轮椅、自行驾驶,甚至代表港队乒乓球出赛的经验上觅得方向。然而医生却断言:「你唔可以,唔好谂啦。」指他下半生最多只能坐电动轮椅,文达忆述「𠮶刻好似有少少方向又俾人打沉咗」。
20年前的香港无障碍设施贫乏,交通是轮椅人士的难题。没有地台巴士,没有伤残的士,港铁亦没有无障碍升降台,伤残人士要出门只得靠需提前半年预约的复康巴士。「但你点会知自己半年到9个月之后去边?就算知都未必book到」。
为了外出,他尝试学习驾驶。但从轮椅转到驾驶座,文达花了7年时间准备。目前伤残人士要申请驾驶执照,要先到运输署接受初步评估,包括视力、手握力、脚踏力和移动反应测试等。合格后需再接受署方的身体要求检查,符合政府要求才可获车牌。文达的7年花在训练身体,包括手执沙包增加手的负重能力,以练习推軚盘的力度。经历两次尝试,他成功考获驾驶执照,远如赤柱、太平山也去到。
七柒地成员之一Rabi示范残疾人士如何在驾驶座收起轮椅。(曾雪雯摄)
从零学起打乒乓球 成下半生职业
每个残障人士重创后,活动能力也不同。在获取车牌后,文达开始学习打乒乓球。自此乒乓球成为他下半生的职业,让入选港队并先后出战世界锦标赛和亚运。至于为什么是乒乓球?他坦言,以自己的活动能力可选择的运动其实不多。文达在适应身体限制的同时,默默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或许没有遇上车祸,他的人生不须从零再建立,但谁又有资格评论他人的人生是幸或不幸?
后天伤残人士半生被毁后,要适应与新身体共存。在满足健全人士想像的励志「生命斗士」背后,伤残人士先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希望摆脱弱势无能的社会定型,在第二次的生命追寻自由。跨越同情和怜悯等等不稳定情感,还残障人士自由生活的权利,才能真正跃离窥伺他人苦难的旁观者角色。
本文获香港01授权转载
原文连结: 全瘫到代港出赛 舞者与乒乓球手「折返人间」
原文刊登日期﹕2018-07-23
记者:曾雪雯
摄影﹕曾雪雯